第二十一场：叶家

　　（厅比从前更污秽零乱。绪兰无聊地坐着佯装看书。她形容憔悴，蓬头敝衣，与前判若两人。

　　端祥立窗前出神。祖培在他们身旁求告。）

　　端祥：没有，没有。告诉你，没有。

　　祖培：（频频咳嗽、眨眼，眼皮蒙蒙地阖下来）得了，给三十块。

　　端祥：你那么大瘾，我供给不起你。

　　祖培：你是成心，看我瘾这了受罪，你乐。

　　端祥：谁有那么 大功夫看你？（自燃香烟吸）

　　祖培：你给不给？（突拔出小刀）给不给？

　　（绪兰无声地惊呼）

　　端祥：（微笑）好，杀我。杀了我，算你有种。（祖培手抖）记不记得小时候叫老王打我？

　　你那时候就没有出息，现在也还是没出息。

　　（小刀铛啷落地。端祥笑，入另室。绪兰将跟入，转身向祖培。）

　　绪兰：不怪你自己家里人都不理你，这样不识好歹！

　　祖培：你！他恨你比恨我还厉害。他一跟你亲热，就更恨你不是湘容。

　　（绪兰刺激）

　　祖培：（拾刀）我是没力气，你为什么不杀他？

　　绪兰：你疯了？

　　祖培：（瞪眼望着她，轻声）去杀他。

　　绪兰：（恐怖地）少胡说。（急入）

　　（另室。端祥坐吸烟。绪兰入。）

　　绪兰：端祥，你为什么让他住在这儿？有他在这屋里我简直受不了。

　　端祥：受不了了，就回家去。

　　绪兰：我除了这儿，没有家。谁要跟他样来往？

　　端祥：你不想家？

　　绪兰：你想湘容是真的。

　　（端祥别过脸去不理她。她跟到那边去拉他的手，他厌恶地推开她。）

　　绪兰：我别老是这样。（跪在他旁边）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像他们讲的那样可怕，你是受痛

　　苦受多了。我可以安慰你，我情愿做你的奴隶。

　　（他拉她起来，同坐一椅，她抱住他，脸对脸。）

　　端祥：为什么你眼睛跟你哥哥一样，一点感情也没有。

　　绪兰：（绝望地）有的，有的，你不好好地看。你看，我是个女人，长得不丑，对你是真心。（端祥掩面，突然 起立，使绪兰跌倒在地，他看也不看，自另一门出。）

　　（绪兰哭。老王自厅入。绪兰立起来，竭力止住呜咽。）

　　老王：（鬼鬼崇崇地）叶老太太来了。

　　绪兰：来干什么？

　　老王：来看儿子。

　　绪兰：叫好领回去最好。（急出视）

　　（厅。叶太拉着祖培拭泪。绪兰入）

　　叶太：（向绪兰）天哪，怎么瘦得这样！

　　绪兰：就是呀，还是得伯母管他，好好地调养调养。

　　叶太：（初次注视绪兰）绪兰，你也瘦了。

　　绪兰：（自惭形秽）我这个样子，可见不了人。

　　叶太：他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

　　祖培：是瘾发了，妈还不救救我？

　　叶太：上次医院里大夫就说不能再吃了，你心脏受不了。

　　祖培：先给我过了瘾，明天一定去戒。

　　叶太：不是妈不给你钱，再吃下去要送命的。

　　（祖培将开口，一阵狂咳!咳得暂时盲目。）

　　叶太：（恐慌，拍他的背，搂着哭。）我是造了什么孽，就生他们姐妹俩，会都――祖培，

　　你姐姐病得要死了。你还不去看看她？

　　绪兰：啊？――没听说她病了。

　　祖培：是什么病？

　　叶太：（哽咽着）肺炎。这回大概好不了了。

　　绪兰：（自言自语）她死了，我许还可以活下去。

　　叶太：（又惊又怒）绪兰！

　　（祖培先看见端祥立在门口。二妇跟着他的眼光望去，发现端祥。）

　　端祥：（向自己）湘容！湘容快要死了。――（突转身向外走）

　　绪兰：（追上去）端祥，上哪儿去？你不能去看她，端祥！（拉他，他打她。）

　　叶太：（也追上去，但不敢近身。）端祥，你去算什么？不行！别去！

　　（端祥已奔下阶）

　　第二十二场：高家别墅

　　（湘容卧室。湘容卧床上，绪荪守着她。）

　　湘容：（稚气地）给我开窗户。

　　绪荪：别着了凉。（闲闲地，掩饰忧虑）你为什么一定不肯上医院去？

　　湘容：我不去！――叫你开窗户。

　　（绪荪不得已开一扇窗）

　　湘容：（迫切地嗅清新的空气）今天是南风，是不是？

　　绪荪：嗳。

　　湘容：绪荪，你去给我弄样东西来。

　　绪荪：什么东西？

　　湘容：你到王府去给我采花。

　　绪荪：什么王府？湘容：（不耐烦）山上的王府。

　　绪荪：（强笑）你发热说胡话――山上没有王府。

　　湘容：（大声）有，怎么没有。（坐起）就在我家后边。

　　绪荪：哦，就是那块大石头。湘容：对了，对了，快去。（他撵她睡下，她推他走。）

　　绪荪：（不安地）你为什么叫它王府？

　　湘容：因为――我从前在那儿做过王妃。你去不去？，去给我采花。

　　绪荪：你要是肯睡会儿我就去，睡会儿，明天就好多了。

　　湘容：快去。（他代她掖被，出室）

　　（厅。绪荪狂奔下楼梯。一仆闻声出现。）

　　绪荪：（慌张地）钱大夫呢？

　　第二十三场：野外

　　（端祥骑骡疾驰，骡汗下。）

　　第二十四场：高家别墅

　　（端祥驰到园门，勒骡，滚下鞍，奔入园，打门。仆开门。）

　　端祥：她在哪儿？你们少奶奶呢？

　　仆：少奶奶病着呢？

　　（端祥推开仆奔上楼梯）

　　仆：端爷！端爷！

　　（端祥不顾，上楼。）

　　（湘容卧室。空气极宁静。湘容闭目卧。门徐徐开，端祥立门口她，她终于开目转面向他，

　　无表情地凝视片刻，阖止叹息。少顷，又开目，仍看见他。）

　　湘容：（轻声）果真是你，我当是做梦。

　　端祥：（轻声）湘容。

　　湘容：我下盼望着我死以前你会来。

　　（端祥闻言刺心，走到床前，湘容抬身，二人拥抱着不放。她的手抓着他的肩、头、脸。

　　端祥跪在床边哭，她抓着他头发逼他抬起头来。）

　　湘容：你别――别放我走。

　　端祥：湘容！

　　湘容：我害怕。端祥，我不愿意死。

　　端祥：为别说死话。

　　湘容：让我摸摸你的胳膊。你身体多好。端祥，我死了，你打算再活多少年？

　　端祥：湘容，你是我的命。

　　湘容：（吻他的头）将来有一天，你会不会忘了我？人已经死了多少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端祥：（哽咽，声音硬化）你要是死了我也完了。

　　湘容：（痉挛地紧紧抱着他）要是能永远抱着你，等我们都死了多好。

　　端祥：你当初为什么不等着我？都是你自己！

　　湘容：别说了，端祥，我受不了。

　　端祥：你受不了，活该！你爱我的，为什么把我们的感情就这么扔了？

　　湘容：（苦痛地）我后来明白过来了，你原谅我。

　　端祥：（吻她）你杀了我没关系 ，杀了你自己可怎么叫我原谅你？

　　（叶太入。祖培随，恐惧地立在门口。）

　　叶太：端祥！还不快走，他回来了。

　　湘容：（恐慌地抓紧他）别走。

　　端祥：我不走，湘容。

　　湘容：你不能走。（目光渐散）

　　端祥：我在这儿。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祖培在门口恃望）

　　湘容：（稚气地）妈，那回他走了，我不是告诉你，我跟他是一个人。

　　叶太：别听她说胡话。

　　湘容：是真的，是真的！我是他的，从来没属于别人。

　　叶太：你信她胡说!快走！

　　湘容：（指窗）端祥,扶我去看看山上。

　　端祥：噢。（抱起搀至窗前）

　　湘容：今天天气多么好。

　　祖培：（急入门）来了，来了！是来了！

　　湘容：端祥你看见我们的王府了吗？那边 。我在那儿等你。（突委顿，变僵硬）

　　（端祥继续 立在窗前抱着她，风吹着她的衣服。）

　　（绪荪偕 钱大夫入，见状变色。钱大夫上前把脉。）

　　钱大夫：我们来晚了。

　　叶太：湘容！湘容！（拉着祖培大哭起来）你姐姐没有了！

　　钱大夫：抬她上床去。

　　端祥：（不动）她是我的。

　　绪荪：（扳湘容看她的脸）湘容！

　　端祥：你走开，现在，她是我的了。（抱湘容置床上）

　　叶太：（哭喊）端祥，你还不走？造的孽还不够？绪荪 ：算了，人已经死了。（叶太哭泣的脸化入她十余年后的脸――）

　　第二十五场：叶家

　　（叶太与客拥火盆坐。故事刚讲完。）

　　客：后来呢？你没跟女婿住？

　　叶太：（微吁）他当然心里不痛快。我无信无靠，到了了，还是上这儿来。

　　（沉默片刻。风声呼呼中，忽闻打门声。门开，苍老的钱医生遍身雪桦立在门口。叶太惊

　　异地起迎）

　　叶太：钱大夫这样的天还出去？

　　钱大夫：到刘庄接生。

　　叶太：进来坐。

　　钱大夫：我问你，端祥是不是完全疯了？

　　叶太：怎么？（恐惧地望望内室似怕他听见）

　　钱大夫：我看见他带着个女人在雪地里乱跑。

　　叶太：女人？

　　钱大夫：仿佛是个年轻的妇人。两人手搀手亲热着呢。

　　（客自钱大夫望到叶太面庞。叶太向他微颔。）

　　钱大夫：我行还当他们迷了路，（绪兰自阴影中出现，老王立绪兰身后）叫他就像是没听见。叫赶车的赶到他们跟前，骡子忽然吓跑了，车都砸坏了。

　　绪兰：（迟钝地）你看见他跟她在一起。

　　钱大夫：不知是什么女人。

　　绪兰：湘容。

　　钱大夫：你这是什么话？

　　绪兰：他绪兰夜里出去了，湘容把他叫出去了。

　　老王：（磔磔笑）冤鬼来讨命了。

　　钱大夫：（向叶太、绪兰）得去找他去。这雪好深。

　　绪兰：（哀鸣）找他？往哪儿找？

　　叶太：我知道……他准在那儿。

　　第二十六场 ：山上

　　（客、钱大夫、叶太、绪兰、老王一行人冒雪循足迹向岩石走去，老王打灯笼，钱大夫持

　　电筒扫射。）

　　客：这是他的脚印？那女人的呢？

　　钱大夫：（喃喃地，半自言自语）奇怪，我明明看见有个女人。

　　（电筒惊起二鸟年棱棱飞上岩去。镜头迅速地跟上去，赫然发现 端祥躺在岩上，已冻死。

　　音乐轰然加响，转入湘容昔所唱歌。镜头上移，见二鸟在岩上盘旋片刻，向天空中双双飞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