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剑器近

月下的西湖，温柔妩媚；小舟上的公子，风流落拓。月在湖心，舟已靠岸，人却还在舟中。虽更深露重，但晚风拂岸吹舟，温润花香悠长夹岸而来，舷畔饮酒，也是别有风味。

白明玉随口吟道：“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秀中贤接吟道：“月色偏知春色暖，虫草新透绿窗纱。”

白明玉笑道：“好诗好酒，只可惜此刻再无佳人伴奏了。”

秀中贤问道：“你是说，董姑娘？”

白明玉点了点头，道：“董姑娘虽然温柔沉静，才艺非凡，但我总是觉得她缺少一种韵致，多一点阴郁。”

秀中贤低头沉思了半晌，道：“白兄评得极是。”

白明玉忽然笑了笑，道：“董姑娘可不是一般的人呀。我看得出，她对兄台有意思。”

秀中贤举壶对月，道：“哦？大概是我曾有恩于她，她感恩于心罢了。”含笑蓦然，牛饮下肚。

白明玉沉吟道：“我看不尽然。她……”声音减低，居然一时沉默。

清风借来花香，迎面吹来，在这难违的子夜，微微寒意。

秀中贤悠悠然然，洒洒从容，带点慵懒的语意随口道：“董姑娘佳人娴贤，必会有好的归宿。倒是那韩姑娘，她怎么样呢？”

白明玉本在认真省察自己今日言行是否合乎原则，闻言忽怔道：“什么？”

秀中贤道：“你也来评评她，她怎么样呢？”

白明玉道：“她……”

他感到自己竟然一时想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这个美丽的蓝衣女子了。白明玉默想了半晌，道：“她美丽却不娇滴，洒脱却是放任，聪明却不狡黠，她就如一朵玫瑰，看起来娇艳无比，确实摘不得的。这也许就是她成为难惹得女人之一的缘由吧。”

秀中贤望着他，轻轻点头道：“也许吧。”

夜更深了，露水重了。

在亭内，立着一个萧疏轩举的少年。他看起来有二十岁上下，手中按着一管碧绿玉箫正在吹奏。他就是喊三娘要见的人吗？难道他就是“玉箫子”李晨枫？就是被林群鹤说成文武全才百年一遇的异人？那个被白明玉夸赞的将来能够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英雄？可是，为什么他的面容看起来却是那么的憔悴，神情显得那么的焦急？

湖上飘来一阵欢笑声，他停了箫声，凝神等待。韩三娘远远隐隐看见一条峭料的人影，大声道：“枫大哥，你找我做什么？”

李晨枫飞身出亭，一泓力道稳稳把小舟推至岸来，李晨枫看上岸的韩三娘，问道 ：“三娘，娴妹没和你在一起吗？”

韩三娘轻松落岸，道：“奇怪，她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吗，怎么来问我？”李晨枫本已大失所望，现在更是悲痛已极。只见他茫然道：“她又没有什么亲人朋友，又不来找你，孤苦一人，会到哪里去呢？”

韩三娘只觉胸中一酸，跺脚道：“我怎么知道！”

封丁自见到李晨枫，便借着月光细细打量，眼前这个青年，虽然面容憔悴，但神情却高华清雅，气度不自觉显露出一股大家风采。

封丁越看越痴，心道：“难道那些小姑娘那么着迷他了，真是一点不假。我若是个姑娘，怕是也已着了他的道了。”

封丁痴痴迷迷道：“你是玉箫子李晨枫么？不错不错，很好很好。”

李晨枫这时才注意到韩三娘身边有一个人，看上去似个乞丐，正在打量自己。李晨枫道：“是啊。正是区区在下，敢问前辈是……”

封丁道：“我是姻丐封丁，听说过吧？”

李晨枫心下一惊，双手抱拳道：“久慕前辈威名，今日得见高贤，大慰平生。”

封丁笑道：“ 听你说，，你要找什么人。你为什么不向我打听呢。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找个人那还不容易。”

李晨枫大喜道：“是啊，那就有劳前辈了。”

封丁笑道：“你这孩子很好，不装假。她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李晨枫道：“她是个冰心玉洁的姑娘，叫萧楚娴。”

封丁喜道：“原来是她，那好办，我识得她。哎，她可真够可怜，两年前，家破人亡，落得个孤苦伶仃。”说着，自己不免伤心起来了。

李晨枫听了这话，目光中充满了怜悯、悲伤与爱意。

韩三娘也伤心起来，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相信前辈是能够着到她的。”封丁道：“老叫花这就去了。你们好好说话。”

李晨枫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晨枫感激不尽。”

封丁摆手道：“小事一桩……”说完，人已没入黑暗。

然而，两人没有说话。这样彼此沉默到将至黎明。韩三娘突然拍掌道：“是了，她曾说过，她有个师父，就在这西湖灵隐山上。说不定就在这里。我带你去。”说完，便拉了李晨枫欲与奔跑。

李晨枫道：“封前辈来了，看不到我们怎么办？”

韩三娘拍打他肩膀道：“你怎么傻了。他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找个你我，那还不容易。这样吧，你留书给他看。”

黎明将至。秀中贤仍坐在舟中，凉凉的寒意尽管慢慢袭进了他的体内，但并不曾见他有丝毫不适不爽。只听他喃喃道：“怎么还不来？”

白明玉带着慵懒的睡意，伸开哈欠的双臂，道：“你说什么？”

秀中贤站起身来，抬首望天，侧面轮廓线条优美呈现在月光水岸前。“我是说，该来杀我的人是时候来了。杀人最佳的时刻就是人们苏醒前的沉睡。”

白明玉怔了怔，道：“你不要说是凤醉月派的人吧？”

秀中贤苦着脸道：“是与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我这人天生就有被别人暗杀的命。凤醉月是何人，与我何干?我只是有这样的预感罢了。你看透世人，难道也不清楚凤醉月是怎样的人？他和我虽然有隙，但还不至于到杀我至死的地步。”

白明玉道：“我也猜出不会是他。只是，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恨你到杀你的地步？”

秀中贤摇头道：“难道只有恨我的人才会杀我吗？……”

白明玉突然感到手心冒冷汗，胸口有说不出的难受。是杀气！

“他们已经来了。他们杀的人是我，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白明玉听了，满腔愤怒，气道：“你把我白某看成什么人了。笑话！白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秀中贤看着他怒色冲天的样子，反而笑了，大笑道：“ 白兄果是个重义轻生的大丈夫！好汉子！哈哈！好啊！此生此世，你白醉君就是我秀中贤最要好的兄弟！试问苍天！生又何欢，死有何惧！”他向天大啸三声，豪气逼人。